《无妄之疾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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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怎么了?”嵇葵宁见状急道。推知或是他手上旧疾有恙,她忙上前捉住沈未右手,剥开半截平整的衣袖细瞧。只是察观片刻,却并未见有何异状,难道上回不曾诊断全面,尚遗漏了什么伤么。正自疑惑,她想问他昨日回去后可否按时用药、药效如何等语,可甫然抬头,便见沈未亦正低首,面色却与适才全然不同,非但无痛苦状,反扬眉瞬目,一副洋洋开怀的模样。
嵇葵宁登时意识到什么,脸颊陡然涨红,宛如一颗熟透的樱桃,仓皇丢开沈未的手,疾往后撤足。可刚退了半步,手臂又被人不轻不重地握住,手心的温度透过纤薄纱袖落在她的小臂,那抹炙热甚为浓烈,浓烈得令她感到微微酥麻与战栗,可这种感觉又如此陌生,陌生得让她有些不安。
嵇葵宁不由惊道:“你做什么!”
沈未却唤了章苍来,一只手自他手上接过什么,另一只手则握住她的小臂缓缓下滑,轻笑道:“姑娘想沈某做什么?”
嵇葵宁闻言,整张脸好似被蒸熟,想撤手却又无法,心上又羞又怒。正待咬牙切齿问候些什么,沈未已捉住她的手腕,将那物什轻放在她的掌心,而后便松开了手。
她低头去看,却是条茉莉手串。手串以棉线穿成,所选花样皆为含苞待放的骨朵,似一盏盏金芯绿柄的灯笼,又如淡雅的白萼香炉,自内散逸袅袅清甘之气。
“绵薄之礼,聊表沈某谢意。”沈未道。
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,他说这话时,神色是以往从未有过的认真。许是习惯了他此前弛怠嬉嫚唇枪舌剑的模样,是日蓦地重新做人,反叫她一时不知当作何回应。直至他坐上马车,车影愈来愈小,她才又低下头,端详着手心那串花环。
片时,忽闻身侧有人唤她“姑娘”,嵇葵宁侧目,见是个贩卖茉莉手串的老妇,正坐在望柱旁一只小马扎上笑吟吟望着她。
“我在这霜天桥上卖了十年茉莉香串,虽个人老了,一双眼睛却不花。我看得清楚,方才那位公子应是对姑娘有意罢……”
嵇葵宁闻言,毫无犹豫地摇了摇头道:“这便是阿婆一叶障目,知人知面却未究根底。我同他乃是冤家路窄,每回遇见誓要彼此讥刺一番方能罢休。他若对我有意,想是野猪都能上树。”
老妇听了,并不辩驳,只会心一笑,顺接方才的话茬道:“只是可惜这位公子,原生得一表人才,却是个睁眼瞎。”
嵇葵宁没有再说话,脑海中又闪过沈未的模样。明明双目盲瞽,却为何偏生做了戏伶,身为戏伶,又为何会被人行刺,还有那日送还氅衣时,在怜音居耀武扬威的那个人,他为何会出现在此,又为何要打那个叫章苍的跟兔?
她忽然发觉,自己对此人几乎一无所知,由是更觉阿婆所言滑稽可笑。今夜若非她兴起,想再看看小黑狗,他们或许根本不会再见。可当她思及此,复低头去寻时,小审却早已不知去向。
不知为何,她心上忽有些怅然若失。
清夜无尘,马蹄踏着如银月色一路向西,不多时,停驻于怜音居前。檐下悬挂两盏灯笼,风起时,庭院草木簌簌价响,庭外绛红幽影摇曳,将整个府邸笼罩在一片肃杀的诡异中。门扇大开,两当直各守半边,哈欠连连,似丝毫不曾注意那个坐于门下三级石蹬上的男子。见马车停在门前,他立时站起身,提起适才摆在身侧的两坛酒,大步流星地走上前,操着口粗犷闳伟的嗓音道:
“我怎没听说你今夜排了戏,唱到这般黑灯瞎火的时候。老实交代,上哪处风流快活去了,勾得你这般乐不思蜀?”
章苍先与那人见过礼,后掀帘放凳,小心扶沈未下了马车,对他道:
“相公,赵大人来了。”
沈未点头,弯腰拱手,颇为正式:“草民不知大人是夜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,还望大人恕罪。”
赵客见到他这副假意零星的礼数便炮燥,上前揽了沈未的肩头便往门内拐去,边拐边道:“少跟我来这套,今夜陪我吃酒吃个痛快,本大人便既往不咎。”
“——汪汪汪!汪汪!”
只是方踏过门槛,便闻身后蓦地传来数声清脆的狗叫,如怨如慕,如泣如诉,余音于四下墙垣袅袅回荡。
赵客顿足,扭过头来蹙眉道:“哪来的野狗?去去去,别扰了本大人吃酒的兴致。”
小黑狗见状,似是更为恼怒,尾巴倒竖似蝎子钩尾,反吠得更急:
“汪汪汪汪汪!汪汪汪汪汪!汪汪汪汪汪!”
赵客嘿然,“小子挺狂啊你,今儿个不叫你见识见识本大人的厉害,你还道我是只病猫……”说着,松开沈未便风风火火地撸袖子,拳头抡得流星铁锤一般。
“——章苍。”
“相公。”
“将马车内的肉串取来与它,另着人在院内筑窝安顿。切记,勿要以绳索束之,若它往后要走便由它去,无需阻拦。”
“是。”
赵客撸抹衣袖的手不觉愣住,方才坚硬似铁的拳头此刻全卸了力,满脸狐疑地看向沈未,又瞥了眼那条黑狗,还以为自己听错了,登时心生不满:“难不成那狗是你家亲戚,供吃供住还来去自由,我看你对它倒是比对本大人还要上心十倍,委实叫人寒心。”
沈未低首牵唇,绛红灯晕落在颊侧浅涡中,似一抹将绽未绽的白萼贞桐,淡淡道:“大人庸讵不知饮酒烧心之说?草民此举,实乃一番好意,先作法寒之,再以酒炙之,方不致热极伤身。”
赵客挑眉,嘿然一笑,“如此看来,本大人倒冤枉你了?”
沈未气定神闲道:“草民不敢。”
赵客佯怒,伸手便揽了他肩头,往庭内拐去:“嘴上说着不敢,实则却冒犯本大人数不清多少回。走,去后院,领个七八十板子长长记性!”
仲夏之夜,草木葳蕤,空气中漫漶着湿润的芳馨。庭下绿柳如烟,千万丝绦宛若珠帘翠幕,自照壁一络蜿蜒愈深,伸手拨开,尽处有一攒尖顶六角亭坐卧其中。造势如此,注定此亭无可游目骋怀,俯察品类之盛,但又因曲径通幽少人问津,此中作乐倒也无需烦忧外人搅扰。
有当直的已于正中石案点了灯盏,另以托盘盛两只酒杯,两副碗筷,并小菜数碟奉上,而后便依惯例退下,只余沈未二人在此吃酒作乐。
赵客随手捻了几粒花生米填入口中,旋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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